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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海洋就是一碗濃湯——塑膠湯計畫

1997年,身兼海洋學家與帆船選手查爾斯・摩爾(Charles Moore)在結束洛杉磯到夏威夷的比賽,要返回南加州的途中,吃驚地在偏遠的北太平洋環流系統地區發現了一大片漂浮於海上的人造廢棄物,當時整整花了他們七天才脫離。這個事件在世界各媒體、輿論上掀起了軒然大波,至今仍餘波盪漾。以此事件為引子,並加以延伸,這個由融聲創意工作室發起,以其長期對於互動設計、數位工具影用的專長,串連起墨西哥跨域實驗室dériveLAB與創意空間BEMA,由臺灣與拉丁美洲藝術家們進行長達一年的交流計畫,便以「塑膠湯——環境資訊轉譯」作為名稱作為隱喻,探索著環境浩劫與這個被稱為「人類世」的紀元概念。
「你對於環境變遷感到焦慮嗎?」在倫敦國王學院研究神經成像學領域的Kris De Meyer曾對氣候變化是否會導致心理焦慮、提高自殺率而做過一連串的訪問與資料數據採集;而根據衛報報導,這類的影響對於居住於極端氣候區的居民為最,在寒冷如格陵蘭、與如澳洲的乾旱地區,人們甚至還不得不發明新的字根或名詞來闡述這樣的氣候與心理狀態。外在自然環境的變動與人類的身心理狀態不論可見或不可見,兩者之間向來持續的交互影響著。環境浩劫的現實,與龐大資訊、新聞量的襲來,某個程度上對於人的心理健康已經產生了負面的衝擊。這個現象反映在「塑膠湯」計畫當中,計畫裡討論的環境資訊,並不企圖一再關注已經反覆被報導的氣候變遷、海洋污染、空氣霾害⋯⋯等單一事件,而以引用學者唐納・哈洛維(Donna Haraway)提出的「優柔寡斷的躁動」(indecisive agitation)現象,關注得面對這些龐大資訊而焦慮中的族群與個體。透過計畫中的數件作品、工作坊的成果試著對環境資訊解讀與轉譯,企圖梳理出一個脈絡,在已經對新聞近乎「麻木」的心理狀態下,找出「指認」與「感知」的輪廓(being and knowing)。

「我們想要了解如何以不同的方法、多種尺度的連結,使作品既是情感的、表演性的、具美學的,或是集思廣益的。」計畫合作的6位藝術家們在聊到這次創作的計畫時如此表示。這樣的宣言一一的體現在他們的藝術實踐中。在長達一年的計劃中,參與藝術家之間彼此激盪、分工、或合作或獨立的創作出了五件作品,最終的成果在寶藏巖國際藝術村邊境71展間展出一個月。寶藏巖位於台北城市的邊陲一隅,小觀音山旁,五組創作便並分別以不同的「介面」性質的切入點,感測著台北當地、墨西哥等拉丁美洲地區兩地的紋理與環境數據,記錄不同地區、氣候環境下的環境資訊,並預計將其留與公開教育、政策制定、環境行動推動者等使用。

以藝術實踐作為感知介面

計畫參與者之一,同時也是墨西哥dériveLAB發起人之一的Chucho Ocampo分享了他們2020年在墨西哥發起的PIP Ciudad Futuro未來城市計畫,當時他們在城市中搭建了具未來性的巨大環境監測結構;這個持續推動的計畫在這次與臺灣藝術家紀柏豪、徐叡平、李紫彤的合作下得以接續,而有了這次的一系列〈介面〉原型:〈介面一:光〉、〈介面二:軌跡〉、〈介面三:流〉,三者轉換、推進了偵測環境數據的方式,以具有移動性、互動性的裝置做呈現。

具有藝術家與建築師雙重身份的Chucho Ocampo在創作理念中也提到了他對於「行走」的熱愛,畢竟「行走」本身即是一個感知環境的最佳行動,擁有兩隻腳行走更是人類與其他動物可做為區別的特質:行走是自由的、得以提供尺度感的、是思考、也可以是一項共享活動,是人或是非人的生物都可以一起進行的活動⋯⋯,在行走的過程中,每個個體都得以用自身的身體介入、成為接收環境的媒介,這樣的想法被巧妙的隱含在這一系列的創作之中。

〈介面一:光〉與〈介面二:軌跡〉由藝術家們與穀米機工團隊遠端合力製作完成。在小觀音山上的幽暗一角明明滅滅,〈光〉作品藉由散佈的針狀感測器,在無光的空間會兀自亮起粉紅色的燈,在明亮的地方熄滅。試圖藉由偵測來自不同方向的光線靈敏地做出反應,適為做光害的偵測裝置。而〈軌跡〉以地震儀原理的方式,透過傳動系統的方式探測凹凸不平的地理,觀眾得以在拉行、集合式的接力移動它,記錄下顛簸坡道被裝置儀器所轉譯的圖像資料。與Bema工作室跨國合作,在台北重新組裝再現的〈流〉以風箏作為創作的靈感來源,根據藝術家所述,四面體風箏的靈感啟發自發明家貝爾(Alexander Graham Bell )在20世紀初早期飛行實驗中所研發的細胞結構;而天空藍度的測定儀是由亞歷山大·馮·洪保德(Alexander Von Humboldt)和奧拉斯・貝內迪克特・德索敘爾 (Horace Bénédict de Saussure)所發明的設備,奠基在前人的發明之上,加以改良、混合。〈流〉由深淺不一的三角形拼接成一個四面體結構,本次以模型的狀態展漂浮懸掛在空中,完成後希望能藉以測量天空的藍度或清澈程度,以及回應氣流的變化,提供與大氣現象有關的資訊。


〈介面一:光〉圖/融聲創意工作室提供

〈介面三:流〉圖/融聲創意工作室提供

展間外。圖/融聲創意工作室提供


計劃的產製〈介面〉系列在展場中與觀眾互動,企圖藉由作品作為人體感知功能的延伸,除此之外,融聲創意工作室也延續工作室向來的發展項目,在工作坊中教參與者使用、建造更加微型的感測裝置,使科技更加落地。工作坊中,參與者得以組裝更具有移動性、原件式的「智慧公民模組」空氣粒子感測裝置。這樣的模組在許多城市中都被使用,有些城市甚至會提供給市民安裝在家中,目的在於使人人都能協助監測城市中的溫濕度、空汙等資訊,建構密集的環境感測度。



〈介面二:軌跡〉圖/融聲創意工作室提供

工作坊感測裝置。圖/融聲創意工作室提供


虛實交錯的自然景觀


如果說〈介面〉系列感測的是現地且當下的狀態,露易莎和南西的兩件作品〈虛構景觀〉和〈植物幽靈〉,便是滲入了個人情感與區域歷史,更加幽微的「偵測」。來自巴西的藝術家露易莎(Luíza Bastos Lages)展出錄像作品〈虛構景觀〉,雖然名為「虛構」景觀,但她的拍攝主體卻是圍繞著她的家鄉——實際存在的巴西採礦小鎮伊塔比里圖(Itabirito,在當地原住民語言的意思是「鋒利的高大石頭」。)〈虛構景觀〉圍繞著這個地區的採礦歷史,想像採礦作為一種佔領、殖民的行為,以近乎無對白的錄像作品解構此地的過往,作品試圖透過影像,例如水流、融冰、與機械反覆的動作,製造一個歷史被重複循環,反覆佔領、征服和探索的思考機制。


自然景觀與社會本身便是在不斷重疊與交融而形成的,其中也包含來自於族群集體記憶的想像,這些想像化作景觀成為商品背後的經濟意義、後殖民、與物質背後的幽微歷史。藝術家也點明了說,這個歷史軌跡與殖民和資本主義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並無法被區分。這些由於採礦活動而變動的景觀被建設在一種意識形態的「虛構」當中。而具體而言,露易莎也觀察到山脈的土地與形狀不再可見,土壤與地層陷入了不穩定的關係中,原本凹凸的地方變得平坦、在梯田和斜坡上更是呈現了機械的幾何形狀,只是被茂密的樹林所掩飾。殘酷的是,這些189個活躍礦山之中,僅集中在9個主要的開發商的手上,形成一種經濟上、與地理上的雙重荒謬。



左為〈虛構景觀〉;右為墨⻄哥「PIP Ciudad Futuro未來城市計畫」。圖/融聲創意工作室提供

〈虛構景觀〉作品截圖/融聲創意工作室提供


穿越生與死的植物園


同樣也從歷史觀察的角度切入,來自宏都拉斯的南希(Nancy Dayanne Valladares)作品〈植物幽靈〉(Botanical Ghosts)紀錄了植物園裡的珍奇植物跨如何被移植、旅行橫跨大西洋。她以網頁的非線性敘事、閱讀音影像日記的方式紀錄與修復植物園,尤其是一種名為阿開木樹(一種類似荔枝的熱帶植物)是如何在非原生國度中被栽植、存活的過程。作品穿插英國植物學家朵洛西・波佩諾(Dorothy Popenoe)的歷史文獻資料以及實地考察的植物園圖片,文獻與植物古老的圖片如拼貼,一趟曲折的旅程故事就此展開。


「長久以來人們對於鬼魂是否存在、鬼魂的話語以及後世的概念,都只能透過其他的官能來接受,我覺得這件事情對於解讀我的作品至關重要。」藝術家在座談時提及。另外,因為植物園的發展具有殖民性色彩,現行的植物種植又常演變成巨大的充滿農藥的單一栽培,過度依賴科學農藥產品——這些物質根據自然循環再次通過我們的飲食、我們呼吸的空氣、進到我們的身體內,但這件事情時常被忽略。南希將這兩者概念串接在一起,自然環境與植物無法透過人類發明的語言來傳遞訊息,正如同鬼魂或是死去的事物對於生者傳遞訊息的渴望,“Mrs Popenoe, can you hear us? “這句話在〈植物幽靈〉中如跑馬燈般飄飄蕩蕩,如同這件持續發展中的書信對話的作品,仍在持續地進行當中。

由人造垃圾所組成的汪洋陸地上的人們難以見著、空氣PM2.5則是生活當中肉眼所難見的污染、土壤酸化與外來種的侵襲在多數生活於城市的居住者是否難以想像、拉丁美洲與臺灣於地球的相對位置簡直為對蹠點。僅是媒體帶來的訊息無可見並難以感測,〈塑膠湯——環境資訊轉譯計畫〉在未來也將持續發展,本次的〈介面〉系列的三件作品、錄像〈虛構景觀〉、網頁〈植物幽靈〉所串接而成的呈現,從光、空氣、地質、礦業與植被等角度切入,試圖引發不可見中的可見,那些鋪天蓋地而來如同恫嚇般的環境新聞,正如英文展名“Invisible Matters”——不可見的至關重要,便好像變得真有其事了一點點。



〈植物幽靈〉作品截圖/融聲創意工作室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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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柏豪團隊-融聲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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